盒马的价值需要一次重新的评估。

作者：万德乾

很少有一家公司会频繁的和出售扯上关系，盒马就是背负着这样的传闻，且时间延续的有点过长。

 

如果算上去年底就流传在行业的传闻，今年春节前阿里集团现任董事长蔡崇信公开表态“阿里会退出实体零售等非核心资产”，3月份人尽皆知的中粮收购传闻，以及本周已被否认的张勇、侯毅20亿美元联合竞购盒马的消息。盒马出售，剧情的起伏波折频次特别多。

 

盒马是一家有着世界级知名度的零售类企业。围绕着一家知名企业的消息有真有假，这本不奇怪。然而在一个周期之内，与这家企业有关的信息全都指向着出售，这也让外界不得不好奇的是，盒马能值多少钱？

 

这里对问题的好奇，没有提及“盒马会不会被出售”，或是“盒马应不应该出售”，而是“盒马能值多少钱”。原因在于盒马的卖与不卖，完全由阿里这个大股东独立决定。但是正如一套终身只住不卖的房子，也不影响市场可以给所有房子给出一个动态的定价。

 

尤其是这次关于张勇、侯毅20亿美元联合竞购盒马的消息，透着两个奇奇怪怪：竞购人是阿里集团和盒马的前任一号位，竞购金额是不是抛出的太早了？

盒马的三个阶段

创立至今8年的盒马，清晰可见的经历着三个阶段。

 

盒马第一阶段的关键词是“创新”，大概对应着2016年至2019年。这个阶段是阿里集团推行“新零售”的高峰期，盒马就是那个实践阿里新零售战略的火车头项目。那个时候的全行业乃至全社会，非常困惑阿里自己定义新零售的“人货场”“数字化”等抽象概念。只有盒马，通过一种将电商物流技术引入到卖场内的跨界混搭，也就是现在广为人知的“悬挂链”设备，给出了阿里新零售较为具象的模式之一。

 

那几年的盒马引发的行业追随潮，以及享受到全世界瞩目的光环，怎么形容都不为过。永辉、京东、美团、百联、联华等几乎大半个零售行业，都在追随盒马在自己的卖场里搞起来大海鲜现做现吃的生意。或者像大润发这样，毅然决然的在现有卖场的安装起悬挂链。

 

那时候的盒马，还在很多零售行业习惯的套路当中，打破常规，创造新的记录。包括：大规模的开发各类加工食品；通过产地仓模式快速布局全国生鲜源头的基地建设；摒弃传统零售业对于供应商“后台毛利”的依赖；采取买断制的采购模式建立盒马的“零供体系”；以及上海金桥首店以6000平米的经营面积，创造3亿以上的年销售额，成为Costco进入上海之前，中国零售业公认的人效、坪效第一名企业。

 

盒马第二阶段的关键词是“金钱”，大概对应着2019年至2023年。这个阶段是以阿里“新零售”战略的退潮期为开始，或者说新增的两个业务线：偏向商品交易的“同城零售”业务，以及偏向技术赋能的“商业操作系统”，让人意识到新零售事实上走向了终点。盒马从这个时期开始，变化多端的频繁程度，让人看不太懂。

先是盒马遭遇莫名多的外界质疑，盒马门店服务的负面传闻，或是干脆在2019年当年接到张勇亲自颁发的“烂草莓奖”（即事业部整体年度绩效不合格）。到了2019年年底，又很突然的被外界认为“降级”的调整到数字农业事业群。然后又经历着阿里集团推行“经营责任制”的改革、“1+6+N”的改革等。从阿里新零售的“火车头”，到阿里的“外环”N公司，给到盒马适应的时间只有4年。当然，这个4年，也是今天竞购传闻主角的张勇，担任阿里集团董事局主席兼CEO的这几年。

 

我们会在盒马这个周期的一系列变化多端当中，总是看到“金钱”被放到了最重要位置。上述提到接到“烂草莓奖”的当年，张勇就以时任阿里一号位的身份，提出盒马盈利的经营要求。随后，陆续就有关于盒马开店一年以上门店取得经营性盈利（正现金流）的消息，或是盒马在2022年年底至2023年年初取得整体盈利的消息等。

 

这都不是盒马在以“金钱”为主旋律的第二阶段高潮。2022年左右，盒马有意以200亿美元的估值，寻求对外独立融资。稍有了解资本市场的人都知道，这是盒马计划单独上市的信号。但是如外界所知，盒马并未完成任何一笔独立融资，而是通过同为阿里实体零售业务的大润发那里，做了一些内部资金拆借。

到了2023年，关于盒马确定上市的传闻就已经充斥全行业，并于当年6月和菜鸟、阿里云一起，正式被确认为首批阿里改革之后的上市资产。如众所知，阿里首批的这三个上市项目，全未实现。

 

同样是在上述4年期间，变化多端这个古老的成语，已经不足以涵盖盒马业务的频繁变化现象。对标叮咚买菜的生鲜前置仓项目；借鉴Costco/山姆的精品会员店项目；周转盒马鲜生库存的奥莱项目；跟风社区团购但又转移到戴珊团队的盒马集市项目；去年公开上市计划之后，锚定山姆的价格战，以及随后放弃付费会员制，全面折扣化的让人看不太懂等。

 

从各种角度的宣布盈利，到开始对外独立融资，再到确定上市，以及大打价格战，或是转型折扣化，盒马的一系列动作，都在和“金钱”有关。这是一个此前以“创新”引发全世界关注的数字化、技术型零售企业。短短几年之间，都在一种时刻为了证明“我能挣钱”的金钱氛围之中，变得不像盒马。

而且，这个过程，还是外界逐步所知的估值变化，即200亿美元、100亿美元、60亿美元、40亿美元，直至“盒马大润发打包”卖给中粮的不足30亿美元估值的系列传闻，显示盒马与“金钱”频繁互动的4年，是与金钱渐行渐远的过程。

 

盒马第三阶段的关键词，就是上述提到的“出售”。从2023年年底至今，也就是外界差不多知道盒马上市中止开始，有关阿里有意出售盒马和大润发的传闻，至今未断。春节前蔡崇信以阿里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公开表示“退出非核心业务”，加速激励了外界对于盒马出售的猜测和兴趣。

盒马的价值再定义

盒马是侯毅一手创立，但是外界总是会把张勇与盒马联系在一起。至少，直到今天，都有各类文章会去回忆，当初这两个上海人用上海话，短暂时间内就达成创立盒马的往昔故事。

张勇担任阿里集团董事长4年，阿里集团CEO 8年的时间，至少有四件成果，值得永久肯定：有效带领淘宝及整个阿里系业务向移动时代的转型；发明了“天猫双11”这个大概率后无来者的全球商业盛典；倡导执行阿里现在已然放弃或降权的“中台”战略；还有就是上述反复提到的新零售，或是通过马云对外宣讲的“五新”战略。

侯毅已于今年3月份，他的60岁生日之际，离开了创立8年的盒马。张勇更是早于大半年，离开了任职16年的阿里集团。两人以盒马为火车头样本效应推行的新零售，属于今天阿里集团只字不提，行业内也早就不再在意的过往云烟。

怎么评价侯毅创立盒马8年的成败得失，属于最近半年外界评价盒马高频讨论的话题。甚至关于张勇对于阿里集团的发展成败得失总结，一度引来雕爷（孟醒）和李翔亲自撰文呼吁不要再“甩锅”给张勇。因为外界对于张勇的几种讨论角度，总会提到一句：怎么让一个会计做了阿里集团一把手。诡谲的是，马云曾经还亲口调侃过一个CFO会计执掌公司的话题。

巧合的是，侯毅离开之后的盒马，接任者又是由一名CFO人员（严筱磊）担任。

可惜，以上种种讨论，都有意或无意的忽略了几个客观事实。

第一，盒马这个创立8年的零售企业，已经完成超过400家的各类业态展店，这还不包括在上述提及的第二阶段期间，关闭的上百家盒马mini业态。

第二，盒马在创立的第7年，已经完成550亿人民币的交易额。其中，线上交易额占到65%以上。就在零售业非常羡慕山姆会员店的线上份额很高的时候，大家却不怎么注意到，盒马的线上份额更高。

第三，盒马从第一阶段开始，就是一个重金投入到生鲜源头基地建设的零售企业，并通过深度合作，乃至一定的投资关系，绑定那些盒马的重要供应商关系。

也就是说，抛开那些绚烂的新零售概念，线上线下一体化的模式故事。仅凭盒马在展店数量、营收额和深耕供应链的硬资产去看，盒马在中国零售业创造的记录，不知道以后还有谁能打破。

当然大家确实也看到盒马的很多问题。包括明显高出同行的成本支出，门店生鲜的损耗和库存积压的问题，以及以盒马鲜生为代表的主业业务，门店同店销售额和来客数的逐年下滑等。

其他还有盒马定位城市中产阶层的零售供给，很快在一定门店布局之后，面临了有效市场不足，或是供给过剩的问题。加上Costco在中国的横空出世，蛰伏20年的山姆在Costco来了之后明显加快步伐的布局，都让盒马显得不那么满足中产购买者所需。

但是盒马的本质问题，并非来自上述的日常运营品质问题，或是同行带来的竞争加剧问题。准确来说，盒马遇到的问题，更像一个有创新力的企业，不被股东重视的身份定位问题。

如上所述，盒马的诞生基因来自张勇为阿里设计的新零售战略。

新零售，本质是想通过一揽子的数字技术和互联网打通一切资源的强势驱动下，连接中国30万亿大消费市场当中，还未充分联网的85%线下部分。

理论上来说，新零售的成功，将是宏观经济三大板块之一的内需经济，得到一次彻底互联网化的介入。由于这种变革式的介入由阿里主导，外界隐约觉得阿里所能撬动的产业规模过于巨大。盒马又是这个变革的火车头，盒马被赋予太重太多的期待。

事情的变化不可测。2019年，张勇接任阿里集团董事局主席的当年，淘宝天猫作为阿里的核心业务，遭遇来自拼多多的强力狙击。同时，随着抖音的崛起，大品牌客户在线上端的营销投入，明显有从天猫向抖音转移的趋势。

阿里的新零售遇到了行业竞争的极大冲击。盒马因为新零售崛起，也就不可避免的因为新零售的变化而被迫改变。

刚才提到，7年的盒马，就创造了550亿的年交易额。但是作为阿里的盒马，阿里还有几万亿的淘宝天猫电商，还有几千亿的饿了么本地生活，甚至还有早就盈利的灵犀互娱业务。550亿且不稳定盈利的盒马，并不符合阿里集团作为一家超大型互联网公司所追求的财务目标。

盒马没有按照一家纯零售企业的客观规律在发展。

20亿美元，这个价格对于阿里吃亏的还是合理的？

其实哪怕按照最初传闻的200亿美元价格，都不足以打平阿里过去8年投入到盒马的数额。这时候对于阿里来说，盒马可以选择的三个方案：要么真的寻求出售、要么继续做好以求未来再次上市、要么任其自由发展。

张勇与侯毅，两位曾经在倾力打造过盒马的人，已经为盒马创造过勇摘中国零售业记录的成果。他们对于盒马的未来发展价值，是不是值得再仔细推敲。